1.《病榻呓语》冰心散文 (冰心的够著名了吧)。
忽然一觉醒来,窗外还是沉黑的,只有一盏高悬的路灯,在远处爆发着无数刺眼的光线!
我的飞扬的心灵,又落进了痛楚的躯壳。
我忽然想起老子的几句话:吾有大患,及吾有身;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。
这时我感觉到了躯壳给人类的痛苦。而且人类也有精神上的痛苦:大之如国忧家难,生离死别……小之如伤春悲秋……
宇宙内的万物,都是无情的:日月经天,江河行地,春往秋来,花开花落,都是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。只在世界上有了人——万物之灵的人,才会拿自己的感情,赋予在无情的万物身上!什么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这种句子,古今中外,不知有千千万万。总之,只因有了有思想、有情感的人,便有了悲欢离合,便有了“战争与和平”,便有了“爱和死是永恒的主题”。
我羡慕那些没有人类的星球!
我清醒了。
我从高烧中醒了过来,睁开眼看到了床边守护着我的亲人的宽慰欢喜的笑脸。侧过头来看见了床边桌上摆着许多瓶花:玫瑰、菊花、仙客来、马蹄莲……旁边还堆着许多慰问的信……我又落进了爱和花的世界——这世界上还是有人类才好!
2.《窗前的青春》
席慕容
青春有时候极为短暂,有时候却极为冗长。我很知道因为,我也曾如你一般年轻过。在教室的窗前,我也曾和你一样,凝视着四季都没有什么变化的校园,心里猜测着自己将来的多变化的命运,我也曾和你一样,以为,无论任何一种,都会比枯坐在教室里的命运要美丽多了。 那时侯的我,很奇怪老师为什么从来不来干涉,就任我一堂课,一堂课的做着梦。今天,我才知道,原来,他也和今天的我一样,微笑着,从我们年轻饱满的脸上,在一次次地重读着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青春呢。
3.《日》
巴金
为着追求光和热,将身子扑向灯火,终于死在灯下,或者浸在油中,飞蛾是值得赞美 的。在最后的一瞬间它得到光,也得到热了。 我怀念上古的夸父,他追赶日影,渴死在山谷。为着追求光和热,人宁愿舍弃自己的生 命。生命是可爱的。但寒冷的、寂寞的生,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。 没有了光和热,这人间不是会成为黑暗的寒冷世界么? 倘使有一双翅膀,我甘愿做人间的飞蛾。我要飞向火热的日球。让我在眼前一阵光、身 内一阵热的当儿,失去知觉,而化作一阵烟,一撮灰。
4.《月 》
巴金
每次对着长空的一轮皓月,我会想:在这时候某某人也在凭栏望月吗?
圆月犹如一面明镜,高悬在蓝空。我们的面影都该留在镜里吧,这镜里一定有某某人的影子。
寒夜对镜,只觉冷光扑面。面对凉月,我也有这感觉。
在海上,山间,园内,街中,有时在静夜里一个人立在都市的高高露台上,我望着明月,总感到寒光冷气侵入我的身子。冬季的深夜,立在小小庭院中望见落了霜的地上的月色,觉得自己衣服上也积了很厚的霜似的。
的确,月光冷得很。我知道死了的星球是不会发出热力的。月的光是死的光。
但是为什么还有姮娥奔月的传说呢?难道那个服了不死之药的美女便可以使这已死的星球再生么?或者她在那一面明镜中看见了什么人的面影吧。
5.《白色山茶花》
席慕容
山茶又开了,那样洁白而美丽的花,开了满树。
每次,我都不能无视地走过一棵开花的树。
那样洁白温润的花朵,从青绿的小芽开始,到越来越饱满,到慢慢地绽放,从半圆,到将圆,到满圆。花开的时候,你如果肯仔细地去端详,你就能明白它所说的每一句话。
就因为每一朵花只能开一次,所以,它就极为小心地决不错一步,满树的花,就没有一朵开错了的。它们是那样慎重和认真的迎接着唯一的春天。
所以,我每次走过一棵开花的树,都不得不惊讶与屏息于生命的美丽。
6.《我 》
冰心
照着镜子,看着,究竟镜子里的那个人,是不是我。这是一个疑问!在课室 。
里听讲的我,在院子里和同学们走着谈着的我,从早到晚,和世界周旋的我,
众人所公认以为是我的:究竟那是否真是我,也是一个疑问!
众人目中口中的我,和我自己心中的我,是否同为一我,也是一个疑问!
清夜独坐的我,晓梦初醒的我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偶然有一分钟一秒钟 。
感到不能言说的境象和思想的我,与课室里上课的我,和世界周旋的我,是否同为一我,也是一个疑问。这疑问永远是疑问!这两个我,永远不能分析。
既没有希望分析他,便须希望联合他。周旋世界的我呵!在纷扰烦虑的时候,请莫忘却清夜独坐的我!
清夜独坐的我呵!在寂静清明的时候也请莫忘却周旋世界的我!相顾念!相牵引!拉起手来走向前途去!
一直在被宠爱与被保护的环境里成长。父母辛苦地将战乱与流离都挡在门外,竭力。
设法给了我一段温暖的童年,使我能快乐地读书、画画、做一切爱做的事。甚至,在我。
的婚礼上,父亲也特地赶了来,亲自带我走过布鲁塞尔老教堂里那长长的红毯,把我交。
给我的夫君。而他也明白了我父亲的心,就把这个继续宠爱与保护我的责任给接下来了。
那是个五月天,教堂外花开得满树,他给了我一把又香又柔又古雅的小苍兰,我永。
远都不会忘记。
因此,我的诗就为认识我们朋友间一个不可解的谜了。有人说:你怎么会写这样的。
诗?或者:你怎么能写这样的诗?甚至,有很好的朋友说“你怎么可以写这样的诗?”
为什么不可以呢?我一直相信,世间应该有这样的一种爱情:绝对的宽容、绝对的。
真挚、绝对的无怨、和绝对的美丽。假如我能享有这样的爱,那么,就让我的诗来作它。
的证明。假如在世间实在无法找到这样的爱,那么,就让它永远地存在我的诗里,我的。
心中。
——一条河流的梦(席慕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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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星光满天,虫声遍野,南方的夜晚温暖而又芳香,我从梦中醒来,决定再也不要回到那样的梦境里面去了。
在真实的人生里,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样的一刻。
在真实的人生里,有多少犹疑和挑剔的人呢?
车子开过来的时候,我们总是会迟凝,不知道该不该上去,不知道这是不是盼望中的那一辆,上去之后,会不会与他相遇,会不会与他一起到达终点,还是说,也许会中途分离,怅然地目送他逐渐远去。
我们总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,总希望所有的机缘都能在同时出现,总希望,整条路上都是和风丽日,鸟语花香。
却没想到,追求完美的我们,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,一种极端的不完美。
——丰饶的园林(席慕容)
海上日出 巴金
为了看日出,我常常早起。那时天还没有大亮,周围很静,只听见船里机器的声音。
天空还是一片浅蓝,很浅很浅的。转眼间,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。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,越来越亮。我知道太阳就要从天边升起来了,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。
果然,过了一会儿,那里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,红是红得很,却没有亮光。太阳像负着什么重担似的,慢慢地,一纵一纵地,使劲儿向上升。到了最后,它终于冲破了云霞,完全跳出了海面,颜色真红得可爱。一刹那间,这深红的圆东西发出夺目的亮光,射得人眼睛发痛。它旁边的云也突然有了光彩。
有时候太阳躲进云里。阳光透过云缝直射到水面上,很难分辨出哪里是水,哪里是天,只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。
有时候天边有黑云,云还很厚。太阳升起来,人看不见它。它的光芒给黑云镶了一道光亮的金边。后来,太阳慢慢透出重围,出现在天空,把一片片云染成了紫色或者红色。这时候,不仅是太阳、云和海水,连我自己也成了光亮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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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喜欢冬天的阳光,在迷茫的晨雾中展开。我喜欢那份宁静淡远,我喜欢那没有喧哗的光和热。
我喜欢在春风中踏过窄窄的山径,草莓像精致的红灯笼,一路殷勤的张结着。我喜欢抬头看树梢尖尖的小芽儿,极嫩的黄绿色中透着一派天真的粉红。
我喜欢夏日的永昼,我喜欢在多风的黄昏独坐在傍山的阳台上。小山谷里的稻浪推涌,美好的稻香翻腾着。慢慢地,绚丽的云霞被浣净了,柔和的晚星遂一一就位。
我喜欢看秋风里满山的芒。在山坡上,在水边上,白的那样凄凉,美而孤独。
我也喜欢梦,喜欢梦里奇异的享受。我总是梦见自己能飞,能跃过山丘和小河。我梦见棕色的骏马,发亮的鬣毛在风中飞扬。我梦见荷花海,完全没有边际,远远在炫耀着模糊的香红.最不能忘记那次梦见在一座紫色的山峦前看日出——它原来必定不是紫色的,只是翠岚映着初升的红日,遂在梦中幻出那样奇特的山景。我同样在现实生活里喜欢山。
我喜欢看一块块平平整整、油油亮亮的秧田。那细小的禾苗密密的排在一起,好像一张多绒的毯子,总是激发我想在上面躺一躺的欲望。
——我喜欢(张晓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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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正是对这类结果的大彻大悟,西湖边又悠悠然站出一个林和靖。他似乎把什么都看透了,隐居孤山二十年,以梅为妻,以鹤为子,远避官场与市嚣。他的诗写得着实高明,以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两句来咏梅,几乎成为千古绝唱。中国古代,隐士多的是,而林和靖凭着梅花、白鹤与诗句,把隐士真正做道地、做漂亮了。在后世文人眼中,白居易、苏东坡固然值得羡慕,却是难以追随的;能够偏偏到杭州西湖来做一太守,更是一种极偶然、极奇罕的机遇。然而,要追随林和靖却不难,不管有没有他的才分。梅妻鹤子有点烦难,其实也很宽松,林和靖本人也是有妻子和小孩的。那儿找不到几丛花树、几双飞禽呢?在现实社会碰了壁、受了阻,急流勇退,扮作半个林和靖是最容易不过的。
——西湖梦(余秋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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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我能飞身月中下视,依山上下曲折的长廊,雪色侵围阑外,月光浸着雪净的衾绸,逼着玲珑的眉宇。这一带长廊之中:万籁俱绝,万缘俱断,有如水的客愁,有如丝的乡梦,有幽感,有彻悟,有祈祷,有忏悔,有万千种话……
山中的千百日,山光松影重叠到千百回,世事从头减去,感悟逐渐侵来,已滤就了水晶般清澈的襟怀。这时纵是顽石的钝根,也要思量万事,何况这些思深善怀的女子?
往者如观流水——月下的乡魂旅思,或在罗马故宫,颓垣废柱之旁;或在万里长城,缺堞断阶之上;或在约旦河边,或在麦加城里;或超渡莱因河,或飞越落玑山;有多少魂销目断,是耶非耶?只她知道!
来者如仰高山,——久久的徘徊在困弱道途之上,也许明日,也许今年,就揭卸病的细网,轻轻的试叩死的铁门!天国泥犁,任她幻拟:是泛入七宝莲池?是参谒白玉帝座?是欢悦?是惊怯?有天上的重逢,有人间的留恋,有未成而可成的事功,有将实而仍虚的愿望;岂但为我?牵及众生,大哉生命!
——往事(冰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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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,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。叶子出水很高,像亭亭的舞女的裙。层层。
的叶子中间,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,有袅娜地开着的,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;正如一粒粒的。
明珠,又如碧天里的星星,又如刚出浴的美人。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。
渺茫的歌声似的。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,像闪电般,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。
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,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。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,遮住。
了,不能见一些颜色;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。
月光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。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。叶子和花。
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;又像笼着轻纱的梦。虽然是满月,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,所以不。
能朗照;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——酣眠固不可少,小睡也别有风味的。月光是隔了树照。
过来的,高处丛生的灌木,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,峭楞楞如鬼一般;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。
倩影,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。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;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,如梵婀玲上。
奏着的名曲。
——荷塘月色(朱自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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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兴奋地沿石阶跳跃而下,心情欢愉像一个孩子,我发现阶梯的两旁开满牵牛花,
比平常看到的还要硕大,是最美丽的浅紫色,色泽清丽,还带着今天清晨的露水。
到了海边,看到海岸的卵石美丽不输给牵牛花,粒粒皆美,独一无二。一艘渔船正。
顺着波浪在海岸不远处载沉载浮。
我蹲下来捡石头。
我向来都喜欢海边的卵石,因为这些石头从来没有隐藏,也不故意显露,它只是在。
海岸如实呈现它的美与风采。它不怕人笑,也不排斥别人的掌声。
这石头、这海洋、这路边的牵牛花、这专心排石阶的工人,都如是如实地在演出自。
己,既没有隐藏,也没有显露。这样一想,使我震惊起来:呀!呀!原来我们身边最美。
的事物,无不如实、明白、澈如水晶。
只可惜这水晶映现的沛然万象,凡俗的眼睛都把它当玻璃来看待。
如果我们要看见这世界的美,需要有一对水晶一样自然清澈的眼睛;如果我们要体。
会宇宙更深邃的意义,则需要一颗水晶一样清明、没有造作的心。
——澈如水晶(林清玄)
《回音》——席慕容
站在湍急的流水前,向着对岸的山谷,我一次又一次地高声呼唤,为的是想要聆听,那婉转而又遥远的声音。
那种比我原来的呼唤要美丽上千倍百倍的声音。
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,记忆中的一切演出,才总会完美得令我们落泪?
不知道这样是生命给我们的惩罚呢?还是奖赏?
在时光的幽谷中,不断反复回响着的,是你我心中无数次呼唤的回音吧。
一次比一次微弱,一次比一次遥远,却又一次比一次地更让人诧异。
原来曾经是多么粗糙和狂烈的音质,时光如何能将它修饰得这样精致和优雅?
像这样的行为,可以说是欺骗吗?
在真正的深谷里,潭水的水色碧青,好像假的一样。
在真正的爱里,说出来的话也永远令人无法置信。
真实的现场,我们总是无法接受。
唯一的方法是将它放进历史之中。
或者是——写在诗里,画在画上。
德尔浮就真的画过“回音”。
月光下,洛神的女子举起手来,仿佛有所追寻,同样的人体,同样惶惑的姿势重复了三次,一次比一次稍稍缩小,一次比一次稍稍退后。
在画前,我几乎想开始大声呼唤。
当然,没有人会准许我这样做。
甚至我自己也不同意。
于是,我只能夜里,在我的灯下安静等待。
等待那遥远的声音,从时光的幽谷中向我轻轻传送回来。
《孤独的行路者》——席慕容
生命原来并没有特定的形象,也没有固定的居所,更没有他们所说的非遵循不可的规则的。
艺术品也是这样。
规则只是为了胆怯与懒惰的行路者而设立的,因为,沿着路标的指示下次下去,他们虽然不一定能够找到生命的真相,却总是可以含糊地说出一些理由来。
那些理由,那些象纲目一样的理由使人容易聚合成群,容易产生一种自满的安全感。
但是,当山风袭来,当山风从群峰间呼啸而来的时候,只有那孤独的行路者才能感觉到那种生命里最强烈的震撼吧?
在面对着生命的真相时,他一生的寂寞想必在刹那间都能获得补偿,再长再远的跋涉也是值得的。
《谦卑的心》——席慕容
有一阵子,我住在布鲁塞尔市中心,上学途中必定经过拉莫奈广场,在广场的角落经常有位老太太在那里摆个小摊子卖花。
有一个春天的早上,天气好冷,行人不多,她的摊子上摆满了黄水仙,嫩黄的花瓣上水珠晶莹,在朝阳下形成一种璀璨的诱惑。我停下来向她卖了一束,她为我小心的包扎起来,然后,在她把零花钱找给我以后,我看到她匆匆地低头画了个十字。
我觉得很奇怪,忍不住问她:
“请问你这是为了什么呢?”
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向我微笑:
“小姐,我每天卖出第一束花时,都要向天主道谢。”
以后,每当我想起骄傲的意念时,我就会想起这位卖花的老妇人,和她的谦卑的心。
《夜营的喇叭》——张爱玲《流言》
晚上十点钟,我在灯下看书,离家不远的军营里的喇叭吹起了熟悉的调子。几个简。
单的音阶,缓缓的上去又下来,在这鼎沸的大城市里难得有这样的简单的心。
我说:“又吹喇叭了。姑姑可听见?”我姑始说:“没留心。”我怕听每天晚上的。
喇叭,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听见。
我说:“啊,又吹起来了。”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,声音极低,绝细的一丝,几。
次断了又连上。这一次我也不问我姑姑听得见听不见了。我疑心根本没有什么喇叭,只。
是我自己听觉上的回忆罢了。于凄凉之外还感到恐惧。
可是这时候,外面有人响亮地吹起口哨,信手拾起了喇叭的调子。我突然站起身,
充满喜悦与同情,奔到窗口去,但也并不想知道那是谁,是公寓楼上或是楼下的住客,
还是街上过路的。
《丈人的心》——张爱玲《流言》
这是个法国故事,法国人的小说,即使是非常质朴,以乡村为背景的,里面也看得。
出他们一种玩世的聪明。这一篇小说讲到阿尔卑斯山上的居民,常会遇到山崩、冰雹、
迷路、埋在雪里,种种危险。一老翁,有一个美丽的女儿,翁择婿条件太苛刻,大家简。
直拿他没办法,有一个青年,遇到机会,救了老翁的命。他想,好了,一定成功了。另。
一个比较狡猾的青年,却定下计策,自己假装陷入绝境,使老者救他一命,从此这老者。
看见他就一团高兴,吻他、拥抱他、欢迎他,仅是他的存在就提醒大家,这老人是怎样。
的一个英雄。
看看那一个有恩于自己的,却像见了真主似的,很不愉快,于是把女儿配给那狡猾。
的青年,青年在结婚前,喝醉了酒,说出真心话,老人知道受骗,把女儿收回了——但。
这是太恶俗的尾巴。
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
荷塘月色
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。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,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,在这满月的光里,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。月亮渐渐地升高了,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,已经听不见了;妻在屋里拍着闰儿,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。我悄悄地披了大衫,带上门出去。
沿着荷塘,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。这是一条幽僻的路;白天也少人走,夜晚更加寂寞。荷塘四面,长着许多树,蓊蓊(wěng)郁郁的。路的一旁,是些杨柳,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。没有月光的晚上,这路上阴森森的,有些怕人。今晚却很好,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。
路上只我一个人,背着手踱(duó)着。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;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,到了另一个世界里。我爱热闹,也爱冷静;爱群居,也爱独处。像今晚上,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,什么都可以想,什么都可以不想,便觉是个自由的人。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,一定要说的话,现 在都可不理。这是独处的妙处,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。
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,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。叶子出水很高,像亭亭的舞女的裙。层层的叶子中间,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,有袅娜(niǎo,nuó)(地开着的,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;正如一粒粒的明珠,又如碧天里的星星,又如刚出浴的美人。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。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,像闪电般,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。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,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。叶子底下是脉脉(mò)的流水,遮住了,不能见一些颜色;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。
月光如流水一般,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。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。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;又像笼着轻纱的梦。虽然是满月,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,所以不能朗照;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——酣眠固不可少,小睡也别有风味的。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,高处丛生的灌木,落下参差的斑驳(的黑影,峭楞楞如鬼一般;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,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。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;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,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。
荷塘的四面,远远近近,高高低低都是树,而杨柳最多。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;只在小路一旁,漏着几段空隙,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。树色一例是阴阴的,乍看像一团烟雾;但杨柳的丰姿,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。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,只有些大意罢了。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,没精打采的,是渴睡人的眼。这时候最热闹的,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;但热闹是它们的,我什么也没有。
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。采莲是江南的旧俗,似乎很早就有,而六朝时为盛;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。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,她们是荡着小船,唱着艳歌去的。采莲人不用说很多,还有看采莲的人。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,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。梁元帝《采莲赋》里说得好:
于是妖童媛(yuàn)女,荡舟心许;鷁(yì)首徐回,兼传羽杯;棹(zhào将移而藻挂,船欲动而萍开。尔其纤腰束素,迁延顾步;夏始春余,叶嫩花初,恐沾裳而浅笑,畏倾船而敛裾(jū)。
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。这真是有趣的事,可惜我们现 在早已无福消受了。
于是又记起,《西洲曲》里的句子:
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;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
今晚若有采莲人,这儿的莲花也算得“过人头”了;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,是不行的。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。——这样想着,猛一抬头,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;轻轻地推门进去,什么声息也没有,妻已睡熟好久了。
一九二七年七月,北京清华园。
赏析:
《荷塘月色》的 文题标就明确文章主要写“荷塘”和“月色”。在历代诗文中写荷塘的不少,写月色的更多。但本文的“荷塘”、“月色”绝对区别于其他的“荷塘”、“月色”。这里的荷塘不会是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;这里的月色也不能是“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”。这里的荷塘是“月下的荷塘”,这里的月色是“荷塘的月色”。正因为作品鲜明地突出了景物的特色,生动真实地再现了特定环境下了特定景物,文章所要抒发的真挚感情才有可靠的寄托,才让读者感到真实亲切。
先看对荷叶的描写:“叶子出水很高,象亭亭的舞女的裙。”如果我们抛开特定的环境,用“青翠的玉盘”来比喻荷叶行吗?当然行,而且表现力还相当强。这样的描写既绘出了荷叶的色,又表现了荷叶的质,还状摹了荷叶的形。然而这种比喻只好在朝霞、夕照里,或蒙蒙细雨中,绝不能在淡淡在月光下。夜不辨色,更难辨质,月色中所见的荷叶,主要是其自然舒展的形态,与裙十分相似,更赋予叶子一种动感美。
写荷花,原文连用了三个比喻:“层层的叶子中间,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,有袅娜地开着的,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;正如一粒粒明珠,又如碧天里的星星,又如刚出浴的美人。”荷花娇艳华贵,堪以美人作比。宋代诗人杨成里的《莲花》诗中就有“恰如汉殿三千女,半是浓妆半淡妆”的句子。朦胧的月色中把荷花看成美人,而且是刚出浴的,朦胧之感恰当好处。相反,若不是在朦胧的月色中,而将荷花比作“明珠”和“星星”也有几分牵强。
文章这样描写荷香:“微风过处,送来缕缕清香,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。”这种断断续续,似有似无的感觉绝不会产生于书声琅琅的清晨,也不会产生于阳光刺目的中午,只能产生于“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,已经听不见了”的寂静的月夜。我们再看另一个写花香的句子:“这里除了光彩,还有淡淡的清香,香气似乎也是淡紫色的,梦幻一般轻轻地笼罩着我。”(《紫藤萝瀑布》)这是灿烂阳光下的花香,紫色的花儿正“在和阳光互相挑逗”着,满目耀眼的紫色刺激得作者生出“香气也是淡紫色的”这样的感觉显得十分自然。
直接描写月光的只有一句,本文多是以影写月,这也是被历代文人所称道的表现技法。“高处丛生的灌木,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;弯弯的杨柳的倩影,却又象是画在荷叶上。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;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,如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。”这里的黑影参差且斑驳,给人一种摇荡起伏的动感。为什么?就因为它是落在荷塘里。荷塘里“微风过处……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,像闪电般,霎时传过荷塘那边去了,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,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。”黑影落在这波痕上面,当然更显参差和斑驳。也正因为荷塘处于这种动态,杨柳的倩影才像“画”而不是“印”在荷叶上。也正因为有了那道凝碧的波痕,光与影才现出一条条五线谱似的曲线,让人联想到“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”。
爱的列车空亦满/潘人木
50多年来,我最珍视的一件东西是我高中毕业的同学录,其中甚多惟有年轻人才写得出的离情。每次展读,心中都有海浪拍岸的澎湃。某同学写给一位绰号“火车头”的同学的赠言是:“好你这个火车头,载着一车好东西开走了!”多么简单而丰富!一句话就是一首生命之歌。
慷慨的造物者给每个人一车好东西,内容可能稍有不同,基本上是差不多的。
当时我也有一车好东西:青春、健康、智慧、亲人、朋友、很好的胃口、过得去的容貌。装得满满的人生列车,就这么自自然然地往前开。那时候若勉强说有什么人生观,大概是快乐的人生观。
及至稍长,或遇高山,或遇急流,险阻重重,才知道这列火车不是一路顺利的,必须开足马力,添够燃料才能开过去,这个时期的人生观是奋斗的人生观。
然后有朝一日,发现列车的重量减轻了,这才恍然于造物者并非那么慷慨,他其实是诡诈的,在我的列车开出的同时,便伺机把他给我的好东西一样一样地取走:青春不再、健康日衰、亲人逝去、朋友远离,我的列车几乎空了。唯一他拿不走而仍留存的东西就是爱,以及由爱产生的一切;因为爱乃是自己所创造、所散发、所装载。爱之为物,有光、有色,绵延滋长。若自己不放弃,它可以源源不断,人生的列车永无空虚之虞。但此爱非单指男女之爱的情爱。我们女性的短处,常常是过分重视情爱,视为人生的惟一真实,它果然真实,却非惟一。视为惟一的结果,一旦失去,列车就会失去平衡,甚至翻覆也说不定。此处谈到的爱是指由诸般的爱汇集而生的工作之爱。这个阶段的人生观可称为爱的人生观。
由人生如朝露的观点看,年轻和年老实无多大差别。一个人心中无爱、自私、狂妄,虽年轻亦老迈;反之,虽老迈亦年轻,即使“前路日将斜”,也有“野花啼鸟一般春”的境界。
窗外/王其忠
从我居室的窗口望出去,可以看到一株高高的芙蓉树。在那烟树参差的春日里红点点,煞是迷人。它牵动我的灵感,撩拨我的文思,久而久之,我竟视这位隔窗而立的“邻居”为知己了。
可是,有一个早晨,我推窗而望,蓦然发现昨夜的一场风雨已将它剥蚀得面目全非。立时,一种“繁花落尽”的悲凉掠过了我的心头!我不由感慨系之:在人生道路上磕磕绊绊,几经周折,几度沧桑,又一次次地失落了许多至爱的朋友,生命不正如同这随风而逝的繁花么?!
这件事过了些时日,也就渐渐地淡忘了。一次,我下乡归来,感觉到室内空气有些沉闷,就不经意地打开了窗户,顿觉眼前一亮:一树火红的三角梅映入眼帘,它在夕阳的背景下定格。意外的惊喜使我几乎不能自制,我诧异,当初在落英的背后,为什么竟没有发现这萌动着的不屈的生命呢?
是的,芙蓉的最后一叶花瓣凋落了,人们对它的嘉许也遗忘在往昔的记忆里,可是三角梅却成长了,那火焰般灿烂耀眼的红色向人们昭示着生命的更迭与延续。
谁能说,失去与获得不是一曲交响乐呢?
我久久地伫立窗前,深深感悟到:生命中没有四时不变的风景,只要心永远朝着阳光,你就会发现,每个早晨都会有清丽而又朦胧的憧憬在你的窗前旋转、升腾,这个世界永远传送着希望的序曲。
坚硬的荒原
何塞·恩里克·罗多 赵振江
坚硬的荒原①,一望无际,灰茫茫,朴实得连一条皱褶都没有;凄清,空旷,荒凉,寒冷;笼罩在铅也似的穹隆下。荒原上站着一位高大的老人:瘦骨嶙峋,古铜色的脸,没有胡须;高大的老人站在那里,宛似一株光秃秃的树木。他的双眼像那荒原和那天空一样冷峻;鼻似刀裁,斧头般坚硬;肌肉像那荒凉的土地一样粗犷;双唇不比宝剑的锋刃更厚。老人身旁站着三个僵硬、消瘦、穷苦的孩子:三个可怜的孩子瑟瑟发抖,老人无动于衷,目空一切,犹如那坚硬荒原的品格。老人手里有一把细小的种子。另一只手,伸着食指,戳着空气,宛似戳着青铜铸成的东西。此时此刻,他抓着一个孩子松驰的脖子,把手里的种子给他看,并用下冰雹似的声音对他说:“刨坑,把它种上。”然后将他那颤栗的身躯放下,那孩子扑通一声,像一袋装满卵石的不大不小的口袋落在坚硬的荒原上。
“爹”孩子抽泣着,“到处都光秃秃、硬邦邦的,我怎么刨呢?”“用牙啃。
“又是下冰雹似的声音回答;他抬起一只脚,放在孩子软弱无力的脖子上;可怜的孩子,牙齿咔咔作响,啃着岩石的表面,宛似在石上磨刀;如此过了许久,许久;那孩子终于在岩石上开出一个骷髅头大小的坑穴;然后又啃呀,啃呀,带着微弱的呻吟;可怜的孩子在老人脚下啃着,老人冷若冰霜,纹丝不动,像那坚硬的荒原一样。
当坑穴达到需要的深度,老人抬起了脚。谁若是亲临其境,会越发痛心的,因为那孩子,依然是孩子,却已满头白发;老人用脚把他踢到一旁,接着提起第二个孩子,这孩子已颤抖着目睹了前面的全部经过。
“给种子攒土。”老人对他说。
“爹,”孩子怯生生地问道,“哪里有土啊?”“风里有。把风里的土攒起来。”老人回答,并用拇指与食指将孩子可怜的下巴掰开:孩子迎着风;用舌头和咽喉将风中飘扬的尘土收拢起来,然后再将那微不足道的粉末吐出;又过了许久,许久,老人不焦不躁,更不心慈手软,冷若冰霜,纹丝不动地站在荒原上。
当坑穴填满了土,老人撒下种子,将第二个孩子丢在一旁。这孩子像被榨干了果汁的空壳,痛苦使他的头发变白,老人对此不屑一顾;然后又提起最后一个孩子,指着埋好的种子对他说:“浇水。”孩子难过得抖成一团,似乎在问他:“爹,哪里有水呀?”“哭。你眼睛里有。”老人回答,说着扭转他那两只无力的小手,孩子眼中顿时刷刷落泪,干渴的尘土吸吮着;就这样哭了许久,许久;为了挤出那些疲惫不堪的泪水,老人冷若冰霜,纹丝不动地站在坚硬的荒原上。
泪水汇成一条哀怨的细流抚摩着土坑的四周;种子从地表探出了头,然后抽出嫩芽,长出了几个叶片;在孩子哭泣的同时,小树增加着枝叶,又经过了许久,许久,直到那棵树主干挺拔,树冠繁茂,枝叶和花朵洋溢着芳香,比那冷若冰霜、纹丝不动的老人更高大,孤零零地屹立在坚硬的荒原上。
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,天上的鸟儿都来枝头上筑巢,它的花儿已经结出果实,老人放开了孩子,他已停止哭泣,满头白发;三个孩子向树上的果实伸出贪婪的手臂;但是那又瘦又高的老人抓住他们的脖子,像抓住幼崽儿一样,取出一粒种子,把他们带到附近的另一块岩石旁,抬起一只脚,将第一个孩子的牙齿按到地上,那孩子在老人的脚下,牙齿咔咔作响,重新啃着岩石的表面,老人冷若冰霜,纹丝不动,默不作声,站立在坚硬的荒原上。
那荒原是我们的生命;那冷酷无情的硬汉是我们的意志;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是我们的内脏、我们的机能、我们的力量,我们的意志从它们的弱小无依中吸取了无穷的力量,去征服世界和冲破神秘的黑暗。
一杯尘土,被转瞬即逝的风吹起,当风停息时,又重新散落在地上;一杯尘土:软弱、短暂、幼小的生灵蕴藏着特殊的力量,无拘无束的力量,这力量胜过大海的怒涛、山岳的引力和星球的运转;一杯尘土可以居高临下,俯视万物神秘的要素并对它说:“如果你作为自由的力量而存在并自觉地行动,你便像我一样,便是一种意志:我与你同族,我是你的同类;然而如果你是盲目的、听天由命的力量,如果世界只是一支在无限的空间往返的奴隶的巡逻队,如果它屈从于一种连自身也毫无意识的黑暗,那我就比你强得多,请把我给你起的名字还给我,因为在天地万物之中,唯我为大。”
①指阿根廷和乌拉圭境内的潘帕荒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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